晨雾未散,马六甲河畔的石板路上已飘起炊烟。林悦心蹲在木摊后,
竹筅在铜锅里搅动着椰浆,甜腻的香气裹着南洋特有的潮湿气息,钻进每个路过的鼻腔。
她穿一件褪色的青蓝旗袍,外罩绣着金线蝴蝶的珠绣围裙,
发髻上别着祖母传下的银簪——那是娘惹女子的标志,
簪尾垂着的铃兰坠子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。"阿心!凤梨酥的糖浆要起泡了!
"隔壁卖豆花的阿福叔探出头,浑浊的眼睛亮晶晶的。林悦心手腕一抖,竹筅在锅沿轻磕,
金黄的糖浆恰好凝成琥珀色的薄片。她舀起一勺,浇在码得整整齐齐的凤梨酥上,
焦糖在糯米粉皮上绽开细密的纹路,像极了她裙摆上绣的龟纹 batik。"小姐,
来一盒糕点。"清朗的男声带着槟榔屿腔的粤语,却透着英国绅士学校的礼貌。林悦心抬头,
阳光从遮阳伞的缝隙漏下来,照在来客剪裁合体的亚麻西装上。那人眉骨高耸如刀削,
却偏生有双会笑的丹凤眼,正盯着蒸笼里冒着热气的咖喱角。
"先生要尝尝娘惹特有的'娘惹角'?"她揭开竹笼,热气裹着姜黄与辣椒的辛香扑面而来。
男人挑了块缀着金箔的咖喱角,咬下时却皱了皱眉:"太辣了。
"林悦心勾起嘴角:"这是给码头工人的配方,先生若喜欢甜口,尝尝这个。
"她递上抹着玫瑰花瓣酱的凤梨酥,
指尖不经意触到男人冰凉的袖扣——那是从伦敦订购的蓝宝石,
正对着她腕间褪色的红绳手链。"果然不同。"男人含笑的眼神掠过她耳后的淤青,
那是昨夜讨债的阿窿留下的脚印。他多买了三盒糕点,临走时却突然俯身,
在她耳畔低语:"你做的咖喱角,像我祖母的味道。"暮色四合时,
陈宇轩的黑色奥斯汀停在海墘街的祖宅前。黄包车刚停稳,
黄老太太的翡翠烟枪便从雕花窗棂探出:"又去那破摊子?你祖母的忌日宴,
够得上台面的娘惹早被我挑好了!"烟灰缸里躺着半根凤梨酥,
金箔沾在老太太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上。"阿嫲,悦心的咖喱角..."宇轩话音未落,
烟枪便磕在太师椅扶手上:"林家那小户女儿?她父亲欠的阿窿债,够买半条海墘街!
"窗外的芭蕉叶突然剧烈摇晃,宇轩想起糕点摊上少女被汗浸透的后颈,
那里有块蝴蝶形的朱砂痣。入夜,林悦心缩在后巷数着铜板,香囊突然坠地。月光下,
祖母的刺绣里竟藏着张泛黄的菜谱,最末一行用闽南语绣着:"凤求凰,合欢宴,
破镜重圆时。"她指尖发抖——这是失传百年的娘惹婚宴菜谱,
母亲临终前曾呢喃着"凤求凰..."。与此同时,宇轩的书房里,
管家正将糕点盒里的凤梨酥换成掺了蒙汗药的杏仁饼。
黄老太太的烟枪磕在檀木桌上:"明早的码头宴会,看这小畜生还敢去那破摊子!
"当第一缕阳光穿透遮阳伞,林悦心发现糕点摊前多了一张烫金请柬。
请柬上的凤梨酥图案下,
压着张从伦敦订购的蓝宝石袖扣——与昨夜被她悄悄换进糕点盒里的那枚,纹丝不差。
晨光穿透遮阳伞时,林悦心正在擦拭蒸笼。昨天那个蓝宝石袖扣的男人又来了,
这次他穿了件宽松的棉麻衬衫,领口别着支孔雀羽——那是娘惹女子定情时才会赠送的信物。
"阿心姑娘,"他倚在摊前,声音带着槟榔屿腔的慵懒,"听说凤梨酥里加柠檬叶,
能让香气像海风一样缠人?"他从口袋掏出张泛黄的菜谱,正是她香囊里的那张,
"我祖母的笔记,说'凤求凰'要配孔雀羽才圆满。"林悦心盯着他袖口露出的蓝宝石,
喉间发紧。她突然抓起竹筅,在糕点上划出孔雀开屏的纹路,金箔碎屑随着动作飘落,
像撒了层碎星。"试试这个。"她把刚出炉的凤梨酥塞进他手里,"柠檬叶在底层,
得用舌尖找。"三天后,马六甲商会的采购清单被钉在悦心的木板上。"每周五十盒,
"商会会长捻着八字胡,"但得有个体面的包装。"他话音未落,一辆奥斯汀停在摊前,
车窗摇下时,陈宇轩的孔雀羽随风扬起。"悦心,"他递来印着"陈氏洋行"的牛皮纸盒,
"用这个。"盒盖内侧贴着张素描,正是她蒸笼上孔雀羽的线条图。
"我表妹丽萨的洋服店可以帮忙印刷。"当第一盒印着孔雀羽的凤梨酥送抵陈宅时,
丽萨正对着穿衣镜试戴珍珠项链。"乡下丫头也配用孔雀羽?"她把糕点盒摔在地上,
金箔碎屑沾在她猩红的指甲上,"表哥,你该不会真看上这卖糕的?
"宇轩的茶杯顿在太师椅扶手上,发出瓷裂般的声响。与此同时,
林悦心的糕点摊前突然围来三个穿黑衫的男人,
领头的把退回来的糕点砸在她脸上:"丽萨小姐说,你的凤梨酥吃起来像馊了的椰浆!
"竹筅在蒸笼上划出破风声,林悦心突然腾空跃起。她的脚尖点在蒸笼边缘,借力翻转,
竹筅如鞭甩向闹事者的手腕。"这是娘惹女子的防身术,"糕点碎屑随着竹筅挥动形成扇面,
"在马六甲,侮辱手艺比打人耳光更该罚。"人群哗然时,陈宇轩的奥斯汀鸣笛驶来。
他扯下丽萨扭在他手臂上的手:"阿心,商会晚宴需要展示糕点制作过程,
你即刻随我走一趟。"车门关上的瞬间,他把退回来的糕点盒塞进丽萨怀中,"从今往后,
陈氏洋行的订单,由我亲自护送。"晚宴上,林悦心的竹筅在众商贾眼前舞出金箔雨。
当最后一块凤梨酥被英国领事夫人咬下时,全场突然响起惊呼——糕点盒内侧印着的孔雀羽,
竟在灯光下泛出珍珠光泽。"这是我改良的夜光油墨,"宇轩举杯,"林小姐的凤梨酥,
配得上孔雀羽的体面。"他话音刚落,丽萨突然扯住他的袖口:"表哥,
你别忘了今晚的舞会,你答应过我跳第一支舞的!"林悦心正要转身,却被宇轩拉住。
他突然俯身,在她耳畔低语:"阿嫲说,若你敢出现在明天的家族祠堂,
就断我 inheritance继承权。"他的呼吸拂过她耳后淤青,
那里还留着昨夜阿窿的脚印。月光爬上林悦心的窗棂时,香囊突然坠地。
菜谱背面绣着的朱砂蝴蝶突然裂开,露出张微型羊皮卷,上面用闽南语绣着:"凤求凰,
孔雀羽,破镜重圆时。
"她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反复呢喃的那句话——"别让孔雀羽落在黑珍珠手里。"与此同时,
陈宅的书房里,黄老太太的翡翠烟枪正磕在宇轩的订婚戒指上:"明日祠堂,
你若不与丽萨订婚,林家那丫头的糕点铺,三日后就得关门。"烟灰缸里,
半根凤梨酥的金箔正在熄灭的烟灰中蜷缩。黎明前的马六甲港,潮水漫过防波堤,
林悦心的绣花鞋陷在淤泥里。陈宇轩握着她的手,羊皮纸船票在掌心沁出冷汗。远处,
黄老太太的翡翠烟枪正透过望远镜,将这一幕烙进记忆。"船铃响三声时跳上三等舱。
"宇轩的呼吸混着朗姆酒的苦涩,"阿嫲的密探就在码头,你别回头。"第一声铃响时,
林悦心的旗袍后摆被谁用绣花剪割开——那是她特意为私奔穿的,裙摆绣着孔雀羽与凤尾草。
第二声铃响,她撞进一艘舢板,船夫的斗笠下赫然是昨夜糕点摊前闹事的黑衫男人。
第三声铃响,陈宇轩突然将她推进货舱,自己迎向从暗处窜出的刀光。
林悦心跌坐在腌鱼桶里,透过木板缝隙看见海风掀开他的亚麻衬衫——肋下绽开的血花,
像她凤梨酥上的金箔正在剥落。当林悦心用蒸笼里的椰壳灰止住宇轩的血时,
舢板已消失在晨雾中。她扯下孔雀羽旗袍的金线,细细缝在他伤口上,
每针都数着菜谱背面的朱砂蝴蝶:"凤求凰,破镜重圆时...""阿心。
"宇轩突然抓住她的手,蓝宝石袖扣磕在木板上,"我听见了,你心跳像捣年糕的节奏。
"他突然笑起来,血珠顺着下巴滴进咸鱼堆里,"原来你也会怕。
"黄老太太的奥斯汀停在码头时,潮水已将血迹冲成淡红的痕。老太太大步跨进货舱,
翡翠烟枪磕在林悦心的银簪上:"剪掉三寸青丝,你还是逃不过林家的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