日月同错和一人之下

要从哪里开始写起？

啊，是这样，那就从这里开始吧，毕竟人生的启蒙，实在是太适合拿来当故事的开头了。

那样的日子，即便贫穷，艰苦，还是令人神往“青青子衿，悠悠我心，纵我不往，子宁不嗣音？”

秀才模样的男人带着两副黑框，据说是西洋来的高档货，看来这老家伙以前也风光过嘛，女孩想着。

可惜了，怎偏偏么晚年落得个这下场，女孩回忆起了他破破烂烂的长袍，耷拉的脸，几本翻烂的旧书，下了结论。

最深刻的，还是他露出几颗烂牙破口大骂的样子“莫以为老夫读书人，治不了你们几个武夫，光天化日欺负人，算什么道理，啊？”

哦，这是感动的回忆。

老秀才满口之乎者也，只换来一顿旁人嬉笑，唯独女孩泪流满面。

“啊，要哭了？

再哭把眼睛哭瞎，我夏某人岂不是白白挨了一顿打，捡回来个瞎子……诶诶诶，逗你的，莫要再提”。

……回忆该结束了。

这里只有冰天雪地罢了，还是试着好好活下去吧。

女孩可不懂这些话，她仅仅只是在回忆，试图用温暖的回忆暂时忘掉严寒。

风雪扑面，这是刺骨的寒风，孱弱的女孩紧紧搂住自己。

冷……好冷啊，眼泪都被冻住了。

为什么这么冷，那秀才不是说马上就快到了吗……罢了，那便睡吧，每次一睡醒，他就会变花样似的，从嘴里蹦出有趣的故事，高门大户的老爷也比不上。

城里的人当然是没有秀才神奇的，只会念叨今天哪家米价多收了几文钱，哪里又遭了灾，哪家的媳妇最漂亮……诸如此类，循环往复，乐此不疲。

有一天，秀才对她说，他们得走。

女孩不明白为什么要走，但她内心是兴奋的，她早听过秀才描绘的，多彩的外面的世界，她想去看看。

“嗯……呜”是睡梦中的呢喃，女孩仿佛真的梦见了故事中的世界—洋人的舰艇在大海中奔驰，周游世界，比并州府大了几百万倍，女孩在秀才的教导下，认得几个字，学过算数，当然知道几百万倍的辽阔，啊呀，那真不是小小天地容得下的，从此以后，她便再也不理会闲人的嬉笑或者恶语了——她的心仿佛己经同舰船航行去了！

当然了，女孩是个有灵性的人，这话是秀才说的，秀才年轻时去学堂上过好几年学，他的话看来做不了假。

女孩听闻，天下有好几种“麻雀”可以凭一身翅膀，从大陆那头飞到这头，大陆虽没有海洋大，但也不小，至少这辈子似乎没有走完的可能，因此也令人向往，女孩似乎天生爱好幻想不可能之事。

她之后才知道，那种鸟叫“鸥”，似乎有很多种，但女孩不在乎，女孩从那天起便决心要去看看大陆全貌——她似乎把自己当成鸥鸟了。

“幸亏她不知，有些鸥鸟连海洋也可以飞越，要不然魂都不知道去哪儿了！”

秀才如是想。

女孩若知道秀才的想法，定会狠狠谴责一番——她己经学了不少成语，自认为有了学问。

可惜，她现在冷的要命，只得往秀才的怀中缩了缩，在梦中期盼春天恍惚间，她听见了风声，若鸥鸟振翅高飞，想必也是搏斗的这般狂风。

是呼啸的风雪，地上铺着干涸的血渍和歪七扭八的人们，昭示着寒冬的来临，又要饿死一大片人了法尸还没看见，倒看见了饿死的流民，真真作孽，姚靛青如此想。

“求法者老爷，就是这儿啦。”

老态龙钟的老者此刻冒冒失失，急切道。

老者看到一群流民尸体，了然到 “估计是这附近又来了一大群流民，大约没走多远，就被这大雪拦下了，咱们村子也没多少粮食，又闹了尸瘟，死了好几口，真是雪…雪上加霜啊”姚靛青平静地听着，没有回答，此事对求法者并不罕见，但村民受的的苦却是实实在在的。

动乱时节，烽烟乱世，莫说法尸吃人，就是人吃人，恐怕高坐明堂者眼睛都不会眨一下，姚靛青默默感叹。

不想再想，迈开步子，首首朝山中走去，狂风大作，衣袍猎猎，若被旁人看到，估摸着来一句“还真有点大神通的气势”。

只不过刹那，脚步一顿——“死人堆里，有呼吸？”

“啊？

这咋可能？

且不说这流民……”未等老者有理有据分析一番，她便踮起脚尖，轻轻一跃，一瞬来到人堆之中，翻找一番，只见一个瘦骨嶙峋的女孩胸口微微起伏。

“还活着吗…也好，活者就好”瘦弱的女孩死死抱住身下的老头，二者紧密的不可分离——那老头也是一概的瘦弱，但骨头坚实的很，承的住一堆人压在他身上，哦，还穿着件肮肮脏脏的长袍。

“读书人？

这世道…读书人竟然也出来逃难啦？”

老者凑上前来，看见老头身上的长袍，唏嘘不己，紧接着探出半个身子“小丫头还活着呐？

唉，这身子骨，即便现在救下来，村子也无郎中可医啊”姚靛青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，眼中闪烁着火光“不…她活的了，身负法穴，天资颇高……好苗子”听了这话，老者不免一惊，活了这么久，也不过见过二三个求法者，今个竟碰上了个小的，摸了摸胡须，道“看来这小丫头机缘不浅呐，若未碰上您，怕是也撑不了多久”“是了， 烦请郭老帮忙一看，靛青收拾完此间事，便带她回昆仑”郭老接过女孩，轻轻理了理胡须“不敢，不敢，是我们麻烦了才对”看着女人走后，郭老俯下身，慢慢将为女孩理了理衣冠，忽地，一个小盒子从老头袍子里落了出来。

“啊呀，还有些东西，既是小姑娘的长辈的，那便帮她收着？

死人的东西……总是有些不吉利。”

茫然西顾，唯见雪与白骨“造孽啊，罢罢罢，也算留个念想，回村里待着吧，问问那求法者，要不要把人埋了。”

语毕，抱着女孩与盒子向人烟处走去不到片刻，女人便拎着三个个丑陋的脑袋回来了“这次的法尸有点丑，乡亲们见谅”转头便问“郭老，女孩在否？”

“在，在，在！

我说姑娘，这阵仗是否大了些？”

郭老汗颜，指了指地上的脑袋。

姚靛青笑了笑，实际年龄比郭老还大的她倒不甚在意被降了辈分。

“有劳”接过女孩，她抬起头“还得谢您，帮我得了个好苗子，那堆难民，靛青帮忙安葬了吧”随后，抱着女孩，向风雪中走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