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第一次知道，原来人在高烧时会看见走马灯。浴室瓷砖的凉意渗进脊背，
手机屏幕在湿漉漉的掌心发亮。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两小时前：[明川，我好像发烧了，
你能回来吗？]系统自动回复跳出来：[顾总在开会。]水珠顺着浴缸边缘滴落，
像极了上周三我捧到顾氏集团的鸡汤。32层总裁办公室的门虚掩着，
我听见苏秘书甜腻的声线："太太又送爱心便当来了？顾总不是说不用理会吗？
"我低头看保温桶上凝结的水雾，在玻璃幕墙的反光里，看见自己苍白的倒影。
米色针织衫领口还沾着炖汤时溅到的油渍，而顾明川今早换下的西装，
袖扣上缠着根栗色卷发。不是我的发色。"顾总在开会。"前台小姐第五次重复这句话时，
我轻轻放下保温桶。电梯下降的失重感中，手机震动，顾明川终于回复：[晚上有应酬。
]那晚他带着威士忌的味道吻我，领口残留着鸢尾花香水。我闭眼假装熟睡，
见浴室传来刻意压低的笑声："苏媛别闹......"此刻浴室的灯光在视线里晕成光斑，
我摸索着去够止痛药，打翻了婚戒盒。铂金指环滚进下水道口的瞬间，
小腹传来撕裂般的绞痛。"初夏！"沈清欢踹开门时，我的白睡裙已经染成淡红色。
她背起我往楼下冲，救护车的引擎盖在雨幕中升起白雾，"撑住，你TM给我撑住！
"急诊室顶灯晃得人睁不开眼。护士举着病历本问："家属呢？
"沈清欢染着丹蔻的指甲几乎掐进我手臂："她丈夫死了！"镇痛泵的凉意流进血管时，
我终于看清诊断书上的字迹：先兆流产。原来这些天反胃不是因为感冒，
原来浴缸里晕开的血，不止是高烧的鼻血。手机在床头柜震动，顾明川的名字跳出来。
沈清欢直接按下免提："顾总终于开完会了？""初夏呢？她怎么不接电话？
"背景音是机场广播，"我临时要去纽约......"心电监护仪发出刺耳的鸣叫。
我拔掉针头，抢过手机砸向墙壁。零件四溅的瞬间，无名指上经年累月的戒痕火辣辣地疼。
"离婚吧。"我说给满室消毒水听，"明天让张律师带协议来。
"顾明川是第三天凌晨闯进病房的。他向来梳得一丝不苟的额发垂落几缕，
阿玛尼大衣肩头积着未化的雪。我望着他砸在床尾的离婚协议，
突然想起领证那天也是这样的雪天。他在民政局门口替我系围巾，
睫毛上沾着雪花："顾太太，余生请多指教。""解释。"他喉结滚动，
捏着皱巴巴的诊疗单，"怀孕为什么不告诉我？"我按下呼叫铃，
对闻声而来的护士微笑："麻烦叫保安，这里有陌生人骚扰患者。"沈清欢举着DV进来时，
顾明川正弯腰去捡碎成两半的婚戒。镜头怼着他猩红的眼角，
我听见自己空洞的声音："顾总还记得上周三的便当吗？""你扔掉的排骨汤里，
藏着验孕棒。"我打开床头柜，取出积灰的便当盒。夹层里贴着泛黄的便签纸，
是他第一年创业时我写的菜谱：[明川胃不好，胡萝卜要炖烂些。
]盒底躺着三年来所有机票存根。北京到纽约，上海到伦敦，
他每次出差我都假装相信"在开会"的自动回复，
就像相信那根栗色长发是秘书不小心蹭到的。顾明川的瞳孔在看见B超单时骤然收缩。
黑白影像上小小的阴影旁，医生用红笔标注：胎心停止。
"那天我在浴室给你打了27通电话。"我按下DV回放键，自己的声音和救护车鸣笛重叠，
"第28通是清欢打的，你猜苏秘书接起来说了什么？
"视频里传来女人餍足的轻笑："顾总在洗澡呢。"沈清欢突然掀开我被子。病号服下，
留置针在青紫的皮肤上蜿蜒成可怖的瘀痕。她把手机屏转向顾明川，
妇科主任的短信清晰可见：[清宫手术导致子宫穿孔，患者今后很难受孕。
]玻璃窗突然被暴雨拍打得噼啪作响。顾明川踉跄着扶住墙，腕表磕在金属床栏上，
碎钻崩落一地。多像我们的结婚周年日，他摔门而去时，我蹲在地上捡了一夜的碎瓷片。
"初夏......"他伸手想碰我输液的手。我按下护士铃，警报声霎时响彻走廊。
保安冲进来时，我把自己缩进沈清欢的貂绒大衣里。真暖和啊，不像顾明川送我的钻石项链，
永远贴着心口发凉。窗外惊雷炸响的刹那，我听见重物倒地的闷响。
顾明川跪在满地玻璃渣上，雨水顺着发梢滴在离婚协议签名处。
他右手死死攥着那枚变形的婚戒，血珠从掌心渗出，在乙方签字栏晕开一朵红梅。多可笑，
这竟是他第一次为我流血。我蜷缩在病房飘窗边，指尖抚过素描本卷起的页角。
纽约初雪透过玻璃映在泛黄的纸页上，顾明川沉睡的侧脸线条被铅笔晕染得格外温柔。
右下角标注着：2019.12.25 03:47，奥氮平副作用引发震颤。
"你什么时候开始吃精神类药物？"沈清欢突然出现在身后，指尖夹着个白色药瓶。
我按住被风吹乱的速写纸，"他创业压力最大的那两年，总在深夜惊醒。
"那些散落的素描里，有他攥着胃药蜷缩在沙发的模样，有他对着并购方案眉头紧锁的瞬间。
我用六年时间把自己打磨成最趁手的止痛片，却忘了止疼药都有失效期。"顾明川在楼下。
"沈清欢掀开天鹅绒窗帘。风雪里跪着的身影让我想起普罗旺斯的婚礼，
神父问他是否愿意时，我抢先说了"我愿意"，惹得宾客哄笑。
当时只觉得满腔爱意要漫出来，如今想来，那声抢答早为余生写下谶语。
羊绒地毯上的手机突然震动，顾明川的短信浮现在锁屏：[你落在老宅的鸢尾花标本，
花瓣背面有字]我踩过满地打包箱，从玄关储物柜抽出檀木盒。
压在最底层的干花标本簌簌落出碎屑，
2018年春天的笔迹赫然入目：[明川在酒会偷看苏媛的第七次，鸢尾是她的香水基调。
没关系，明天开始换我喷同款。]指甲深深掐进标本塑封膜，我突然笑出声。
原来早在三年前，我就亲手给自己戴上了镣铐。密码箱突然发出提示音，
顾氏集团内网自动弹出一段监控录像。2019年平安夜，顾明川将我的褪黑素换成维生素，
对着镜头说："让她睡着才好去见苏媛。"视频进度条继续滑动：2021年股东大会，
他驳回我提出的环保材料方案，"顾太太当好花瓶就行"；上周苏媛被带走时，
他红着眼眶撕碎审计报告，"那些包是我送她的生日礼物"。我抓起裁纸刀划向素描本，
锋刃却在触到某张速写时顿住。画中的顾明川枕在我膝头，睫毛挂着安眠药效带来的泪珠。
那晚我蹑手蹑脚取走他沾着口红印的衬衫，却对着镜子里穿着同款红裙的自己呕吐整夜。
"您订购的碎纸机到了。"搬家工人敲响房门。我最后看了眼楼下快要被雪掩埋的身影，
将素描本塞进机器。齿轮绞碎纸页的声响中，
突然想起二十岁那个在画展上畅谈克莱因蓝的自己。那时我脖颈没有婚戒勒出的红痕，
画板不沾鸡汤的油渍，更不会在丈夫情人的香水专柜前，
卑微地问柜姐："这款鸢尾尾调能维持多久？"碎纸出口涌出纷纷扬扬的雪片，
我抓了把塞进漂流瓶，连同离婚证复印件扔进哈德逊河。结冰的河面下，
二十岁的林初夏正在破碎的纸屑中朝我微笑。一周前，我蜷缩在烘干机旁叠他的衬衫时，
第N次想起心理咨询师的话："你在用家务构筑结界，防止面对背叛的真相。
"洗衣机滚筒里，那件沾着口红印的Armani衬衫正在翻滚。上周发现它时，
我居然下意识掏出手机查免税店折扣——多可笑，连捉奸都在考虑帮他省钱。手机突然震动，
银行App弹出房贷扣款提醒。三千七百二十平米的云顶庄园，
每月还款额正好是他送我那只Kelly包的价格。去年他忘了结婚纪念日，
赔罪似的把黑金卡拍在餐桌："和清欢去巴黎散心？"我摸着验孕棒上的灰痕，
想起产科诊室里的对话："建议换平底鞋，顾太太。"医生指着我的Chanel高跟鞋，
"您有习惯性流产史。"当时我笑着应下，转头就去拍卖会为他竞标古董酒柜。现在想来，
那双踩着十厘米细跟奔波的双脚，早替我丈量出爱的海拔——他在云端，我在崖边。"太太，
物业说车库监控修好了。"保姆张姐欲言又止，
"上个月苏小姐那辆保时捷....."我抬手制止她，继续熨烫他的领带。
蒸汽模糊了眼镜，却清晰记起他第一次带我参加酒会的情形。
当我因听不懂法文合同而窘迫时，他在桌下握紧我的手："顾太太不需要懂这些。
"后来我偷偷报了商学院的课，却在毕业论文答辩当天，因为他急性胃溃疡住院而弃考。
病房里他插着鼻饲管笑我傻："你只需要在我触不到的地方发光。
"于是我的世界坍缩成他西装上的百合香，茶几下永远温着的养胃粥，
股东大会上得体的微笑。直到苏媛戴着同款婚戒出现在财经头条，
我才惊觉自己活成了婚姻的人质。暴雨夜我坐在别墅台阶上等代驾，
手机屏幕停在离婚协议电子版。突然有流浪猫钻进庭院，
项圈上锈迹斑斑的铭牌刻着"初夏"——是六年前我们喂养的奶猫。它瘸着腿蹭我掌心时，
苏媛的ins更新跳出来。照片里顾明川在私人飞机上小憩，她涂着CL红唇的脚踝，
正勾着我送他的生肖限定款领带。代驾小哥按响喇叭的瞬间，
我忽然看清后视镜里的自己：穿着他喜欢的裸粉羊绒衫，戴着拍婚纱照时的珍珠耳钉，
连逃跑都要活成顾太太的模样。"去美院。"我扯下耳钉扔进雨水沟。血珠渗出耳垂时，
血液发烫，像在焚烧最后的情书。那个暴雨夜，我在美院的画室坐了一整夜，
只允许自己用这一个晚上的时间，祭奠我死去的二十岁坚定不移的爱情。
我把Tiffany六爪钻戒扔进二手平台时，系统自动跳出历史订单。
页面显示2019年情人节，顾明川用同一账号给苏媛买了同款，尺寸小半码。
快递员上门取件那天下着冻雨，保价单需要填写物品故事。我划掉系统推荐的"爱情见证"，
改成"职场性骚扰赔偿金"。这枚他当年跪在融创大厦顶楼求婚的钻戒，
最终以市场价七折成交。"这些相框要处理吗？"搬家工人指着满地婚纱照。
我抽出最华丽的威尼斯水晶相框，里面嵌着我们在马尔代夫落日下的拥吻。
相框背后有块褐色污渍，是去年他生日那晚，我端着红酒找他解释苏媛的暧昧短信时，
被他挥手打翻的酒液。相框回收价每公斤八毛，不如直接扔进垃圾站。铁箱坠地的巨响中，
物业管家发来消息："顾总说您带走的智能音箱需要恢复出厂设置。
"我冷笑着把家庭云存储最后备份发到业主群，七百多条语音指令里夹杂着苏媛的娇喘。
凌晨三点十二分的录音最清晰："明川，你老婆订的香薰蜡烛到了，放主卧还是客房？
"处理到最后一只爱马仕包时，内袋掉出张泛黄的B超单。2018年11月7日，孕8周，
患者签名栏是苏媛。那天我正躺在私立医院VIP病房，为顾明川第四个未成形的孩子清宫。
推开锈蚀的防盗门，霉味里混着童年记忆。墙皮剥落处露出我少女时代贴的港星海报，
发黄的边角被透明胶粘过——那是顾明川第一次来我家过夜，嫌海报碍眼撕掉的。
翻新卫生间时，撬开的瓷砖下压着本房产证。权利人写着顾明川控股的空壳公司，
登记日期是我们领证前三天。原来这处他口中"父母留给我最后的家"，早被做成二次抵押。
社区超市遇见当年婚庆策划，她硬塞给我U盘："顾总让我销毁的监控备份。
"视频里我在婚礼现场强忍急性肠胃炎微笑，而他正和苏媛在消防通道接吻，
我价值六万的缎面头纱被踩在脚下。拆除结婚后一起买的洗衣机时，发现内筒刻着串数字。
登录他书房电脑常登的加密网盘，输入数字竟解锁上百个文件夹。
最新文件夹命名"初夏流产记录"，内含我每次胎心监测数据，
以及三甲医院主任签字的风险评估书："建议终止妊娠，否则可能切除子宫。
